文苑撷英

张新苗 散文——《插秧之乐》

作者: 张新苗     时间: 2022-06-17     

插秧之乐


芒种一过,桥山微热,南川桃曲人家的稻虾综合种养基地开始插秧了。一派陕北好江南、一副山水田园画呈现眼前:蓝天白云,青山红房。明镜荧荧,是初耘之田;绿毯平平,是育苗之地;青旗列列,是已插之秧;躬身碌碌,是劳作之农。

此情此景,唤起我故乡的回忆。那时的农活里,最快乐的就是插秧了。


插秧之乐,乐在清爽。

长江流域属亚热带季风气候,晴湿多雨。水稻一年种两季,每年最潮湿闷热的时候“双抢”,抢收早稻、抢种晚稻。收割时必须是晴天,否则泥泞不堪、拖泥带水,稻子也会生霉、发芽。炎炎酷夏,骄阳如火,泥地滚烫,稻禾密不透风,弯腰蜷缩其间,这酸爽,超桑拿、胜泡脚、赛按摩,人都虚脱了,一畦田还割不穿头。

插秧对天气的兼容性就强多了,而且最好是阴雨清凉时候,有利于缓苗、返青、成活、分蘗。阴云蔽日,暑热消退,阵阵清风徐来,时时细雨如丝。软糯的田泥包裹过脚踝,丰收的希望凝聚在指尖。不同于收割时挥镰费胳膊、握稻把费虎口、踩脱谷机费大腿,插秧只需三个指头轻捏,浅水直插连点,如拈花、如敲键、如叩弦、如鸡啄米。有力量加持的抠脚汉,已比不过心灵手巧的农家女,追得脸赤耳热。

雨密棕蓑厚,面红箬笠青。泥松鹭腿短,水浅云脚平。 

插秧之乐,乐在热闹。

《三国》说“天下大势,合久必分、分久必合”,“双抢”也是如此。土地包产到户以后,割稻打谷是各收各田、平行作业;灌溉是沿着沟渠而下,流到哪一片就给他们家上水;耕犁则是几家合用一台拖拉机,水到机到,耘平即可插秧,放久了就结硬了。下游的水没到,闲着也是闲着,所以是一家插秧、几家帮忙。上游的插完了,就到下游去“还工”。看谁家人缘好,数数他家田里的屁股就知道了。

收割的时候,被高高的稻禾挡着,被轰鸣的脱粒机吵着,而且汗流浃背、累不堪言,就算是一家人,也说不上话,只能一个个埋头苦干。插秧就不一样了。满满一田人,手上不停歇、嘴里闲不住,东家长、西家短,说个奇闻、讲个笑话,哼个黄梅调、唱个打猪草。欢声笑语,激荡田面泛起阵阵涟漪,惊飞白鹭拔出长长细腿。

插秧之乐,乐在讲究。

插秧是有学问的,既有技术含量,又有自然科学,还饱含人生哲理。

“手把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。六根清净方为道,退步原来是向前。”欲进步需思退步,若着手先虑放手,退一步天高地阔,让三分心平气和。为了避免把自己插的秧苗踩坏、踩歪,插秧是以退为进。眼前是自己的劳动成果,背后是大有可为的广阔田地。插着插着,收获越来越多,彼岸越来越近,不知不觉已退到田埂,可以收工了。

所以插秧时,夸谁水平高,是说“他总落在人后面”。插秧是个技术活。要横平竖直、株株对齐,插歪了不方便后期除草打药收割。要深浅合适、高低一般,深了返青慢、发棵小,浅了就歪倒漂移、难以成活。还要疏密得当、间距均衡,疏了浪费土地,密了发不开棵,不通风、不透光,还容易滋生病虫害。我小时候插秧技术不行,总在最前面,大家一抬头,都能看见我。插得也是歪歪扭扭,一眼望不穿。于是被打发去秧田拔苗,捆成一束束装到独轮车上,等着父亲来推走。

我问父亲:“为什么不直接播种,非要一拔一插这么费事儿?”父亲说,也有直播的,那叫“懒人庄稼”。收成少病害多,草比禾苗多,稗子瘪谷比稻多。

“为什么呢?”

父亲告诉我,稻种是泡发芽了才下田,在水田里再泡容易烂,所以要旱地育苗、水田插秧。插秧时顺手就除了草,插齐、插匀,对禾苗生长有好处,也方便后面打药和手工除草。更重要的是,咱们是双季稻,收割完早稻,秧苗已经长好,移插过来能赶得上季节。

后来,我苦练插秧技术,等能冲到“最后面”的时候,却考学离家,离开了那片湿润的沃土。没想到时隔二十年,在这黄土高原,还能重见这一流传千年的手艺。朋友说,陕北原不适合水稻生长,但这里山势开阔、阳光充足、风调雨顺,桥山护佑、泉水滋润了这片宝贵的水稻田,所以要人工插秧、精耕细作。真是:种密移疏绿毯平,行间清浅縠纹生。谁知细细青青草,中有丰年击壤声。

(黄陵矿业  张新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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